这里的龙津风雨桥名气大,但载入史册的是这座桥
在凤凰古城开发之前,在湘西,能与张家界齐名的只有芷江县城了。
两年前(2015年7月22日),我曾经来到这座“一纸降书出芷江”的抗战名城。那时,我在参加一个名为“血脉中华抗战万里行”的活动,从上海出发,一路经过江苏、安徽、重庆,折返湖南后多停留了几日,诸如常德会战、衡山保卫战的遗迹寻访,不得不让我停下脚步。但是,几番搜罗下来,直到芷江让人眼睛一亮。
与大多数只写地名的高速收费站不同,大大的“V”字挂在了芷江高速收费站的门楣上,当我跟随2017“寰行中国”别克·中国文化之旅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,依然如故。
毫无疑问,这是一个要打造“胜利之城”的地方,无论是离高速出口不远的抗战胜利受降纪念馆,还是飞虎队纪念馆,抑或是芷江机场,都散发着五味杂陈的沧桑气息。即便是要重点考察的桥——龙津风雨桥,也是其抗战历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
对于老辈的湘西人来说,不到芷江会被引为憾事,因为1945年8月21日-23日,这里是中国首个接受日本投降的中国领土。此外,湘西人的父辈,多少有避难芷江的经历。据说,抗战初期,芷江小城不足两万人,但在抗战后期,由于国民党的军政机关、报社和学校陆续内迁到此地,人口达到10余万。
更重要的原因是,由于芷江地处偏远的雪峰山区,地处山洼地带,国民政府征集湘西十多个县的民工3.5万人,在芷江城东1公里处日夜赶修机场,又两度扩建。芷江机场上至今散落着几个直径两米、长三米的大石碾,每个重30吨至40吨,修机场时,由七八十人拉动一个,一寸一寸滚压机坪和跑道。大石碾也是日军的轰炸目标,现场有一个石碾被炸弹炸去了四分之一。
这还是中国大陆唯一能起降轰战机轰炸日本本土的机场。在战时,这座机场从未以芷江命名,以前进机场等颇具代号的名字代称。在当时的英美作战地图上,有芷江而无长沙。
芷江机场与驼峰航线一样扮演了“生命桥”的作用。作为重要军用物资集散地,芷江是日军战机的重点轰炸目标。1943年以后,日机每天都要轰炸芷江一次,最多一天轰炸20多次,死亡近千人。
芷江的惨烈往事不是本文的重点,重点是桥。
有一种说法,中国抗战始于宛平卢沟桥,终于芷江七里桥。1945年8月21日至23日,太阳旗下的武士道者、总参谋副长、策划卢沟桥事变的今井武夫,受侵华日军最高指挥官冈村宁次派遣,代表日军飞抵芷江进行乞降会谈。
在芷江,日本降使今井武夫的行踪会被一遍遍重复给参观者,非常生动,充满细节,媒体采访后的历史还原几乎千篇一律——
1945年8月21日11时,日本降使今井武夫一行8人乘坐冈村宁次专机,抵芷江上空。
11时25分,日机打开舱门,今井武夫缄默无语,面带戚容,走下飞机。在中方人员引导下,降使坐上中间插有白旗的两辆车,在驶向空军总站宿舍长约两公里的路旁,站满了中美两国军民,欢呼胜利并高呼“打倒日本帝国主义”、“审判战犯”、“严惩战争罪犯”。
一路上百姓敲锣打鼓,唱歌跳舞,鼓掌声、鞭炮声经久不息,今井武夫一行人不停擦汗,面色惨白。
下午4时,日本投降礼正式开始。中方代表是中国陆军总司令部参谋长中将萧毅肃,美方是美军作战司令部参谋长准将柏德诺,日方是中国派遣军总参谋副长少将今井武夫。
芷江受降历时3天,何应钦代表中国政府接受日本的投降文件,包括日本派遣军总陆、海、空兵力部署图表,并在全国指定16个受降区101处地点接收日军缴械投降,将降书签字地点定在南京。
受降原址上建起了侵华日军投降纪念地———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受降纪念馆。与我两年前从怀化市区出发,沿着舞水河蜿蜒西行三十余公里,经过两个小时在盘山道不同,这次从凤凰古城一路高速公路直奔离芷江城只有3.5公里的七里桥。芷江受降旧址就位于七里桥境内。
当寰行中国车队抵达的时候,还是熟悉的停车场,以及熟悉的大门,不过加装了火车站那种令人厌烦的转门。走进大门,除了飞起的鸽群,传来一阵叫卖声,一男一女招揽游客拍摄“受降纪念坊”的留影。对此,我是欣然接受的,因为,没有被纳入湘西旅游线路的芷江,拍拍照赚点零花钱总是可以的。
如果不是解说员提醒,我真没看出这座高8.5米的受降纪念坊,通过四柱三拱门组成了“血”字型,正南北向。坊上有蒋介石、李宗仁、何应钦、白崇禧等国民党军政要人题的楹联。这是仅存的纪念中国抗日战争胜利受降的标志性建筑——“中国凯旋门”,也有人称之为“中国第一血”。
有的专家文章很认真地说,坊是青砖砌就,水泥为底。其实是不是洋灰并不重要了,这已经是一座1980年代才翻修的高仿坊,1948年修建的石坊在特殊年代惨遭拆毁,后来原址复建了一个不尊重原貌的“四不像”受降坊。直到1985年受降城的重建计划出炉,根据陈香梅等提供的老照片,严格按照原貌复建了。
从石坊左侧经过,左边不算太远的地方是一排黑色鱼鳞板式双层木结构平房,这是当年中美航空联队的俱乐部,也是当年的受降会场旧址。正中为受降堂,木板地面,会场陈列还原历史现场,比如正面墙上挂着孙中山先生的画像,画像前陈列着当时的桌椅等原物,并有代表所坐位置的桌牌提示参观者。
会场右侧为中国陆军总司令部,左侧为陆军总司令、中国受降全权代表何应钦办公室。“八年烽火起卢沟,一纸降书出芷江”就在这里将抗战画上了政治上的休止符。
石坊右侧是1995年8月建成的“抗日战争胜利展览馆”。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刻下了毛泽东的书法作品“人民的胜利”。
与当年国民政府的宏伟建成计划相比,这里显得捉襟见肘。按照规划,国民政府不仅要在芷江修建受降城,而且以芷江为省会,建设芷江省或“和平省”。规划赶不上变化,办事能力差强人意的国民政府在此仅建成受降坊。
吴建宏,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受降纪念馆馆长。
在芷江七里桥,他是名人,找回了存封将近70年、日本在芷江向中国人民无条件投降的原始视频。这段视频时长达20多分钟,画面清晰。
吴建宏曾向我讲述了找回原始视频的曲折历程。
1990年,他在整理文献资料时,发现了有关纪录片《芷江受降——降使今井》的两张海报。有海报就一定有投降的原始视频。为此,他跑遍国内电影制品厂、档案馆,可每次都带着遗憾回来。
2005年恰逢抗战胜利60周年,他捕捉到一个信息——美国斯坦福大学即胡佛研究所、国家档案馆等相继解密了二战时期的相关文件资料,甚至连蒋介石的日记都原封原味地保存在胡佛研究所。一个大胆的联想让他觉得:视频资料就在美国。
2006年10月,他去了美国,一头扎进了当地的资料馆、档案馆,仍无功而返。后来,他联系上旅居美国,祖籍芷江、原湖南师大油画院教授、美国油画原创协会会长钱德湘夫妇,委托他们寻找这份珍贵的资料,也一直无果。
吴建宏开始怀疑自己的思路有问题。终于在一张照片里,他找到了答案。原来,抗战时期,美国人将芷江的拼音翻译为“ZhiKang”。利用这个方法,2013年5月,钱德湘夫妇终于在美国国家档案馆找回了这份原始视频。
感谢美国国家档案馆保存了视频,同样要感谢的还有来自美国的陈纳德及其组建的“飞虎队”。为了确保芷江万无一失,陈纳德将军集中了在中国的全部C—46运输机,不分昼夜将全部美械装备的廖耀湘所部新六军3万余人以及轻型坦克、无后坐力大炮等空运至芷江,进行湘西会战。距受降城两公里处的芷江机场,曾进驻过中、美、苏、英四国战斗轰炸、侦察、驱逐、运输等各种类型飞机400架。到1945年4月初至5月底,驻芷空军已基本控制了整个湖南的制空权。特别是后来美国增援的两架代号为“黑寡妇”的神秘飞机,由于装有远程红外线雷达和二枚对空导弹,日机再也不敢夜袭芷江。当年,芷江民众编了一副对联:“寡妇俏,野马猛,鲨鱼凶,短剑利,战鹰狠,虎队机群寒敌胆;空中输,水上沉,山头炸,远方袭,近处轰,湘西日寇树降旗。”
芷江机场没有再启用,卵石铺就的跑道上,野草丛生。七里桥也不再熟悉,人们更熟悉的是舞水上的龙津桥,湘西的风雨桥很多,这曾是最长的一座。后来,位于湘西州龙山县苗儿滩镇的惹巴拉风雨桥超过了,芷江龙津风雨桥与它的距离是41.1米。
龙津风雨桥是中空式木结构廊桥,全长246.7米,桥宽12、2米,16个桥礅设计成舰形,全由巨大的四方形青石砌成。
这是一个活着的桥,里面俨然是个集市,也是纳凉、休闲的地方。有驴友统计,牙科诊所桥上就有三家。
度娘告诉我,抗战期间,龙津桥的桥廊、桥亭、桥檐一度被拆卸,以方便运输军用物资的卡车通过。因为龙津桥成为国民政府军用物资运输的必经之处,日本人最多一次曾派出27架飞机来轰炸,但从未被炸毁。
我搜集日军空袭龙津桥的照片发现,这可能是民间的美好愿望,或许没有长时间中断交通是有可能的,因为当时在桥面铺上的是木板,可以快速抢修。
在湘西,山水相连,自然也要架桥飞渡。这些桥惊险、雄伟、古朴、浪漫,各具秉性。不过,我更想提的是以桥为名的七里桥,它刻下了浓墨重彩的历史烙印,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文化桥梁。